朱允熥眉头紧锁,他原计划安抚身边功臣武将,稳固朝纲,借此进一步压制那些士绅名流的嚣张气焰。
此时却被张苑博这一插曲打乱。
朱允熥语调沉重,低沉问道:“身为朝臣数年,为官不过几月,竟还如此无视礼仪。说,是什么事,能让我大明官员慌乱至此?”
张苑博喘着粗气,手捏袖口不停擦拭额头汗水。
他高声回答:“太孙,应天府内官员皆聚集在洪武门外,请求致仕归田。”
半个时辰前。
蛟南码头侧畔的靖水桥上,突然出现几名身着朝服的官员,怀抱笏板与奏折。
在好奇百姓的注视下,从容自城中方向踏上大桥,径直走向东城区各部司衙门。
今日官员们个个身着只有在国家重大庆典、新年、冬至等重要时刻才亮相的华丽朝服,头顶梁冠,好不庄重。
随着首批官员穿过渡中大桥,向东城行进。
来自应天城四面八方、衣饰各异的同僚们也陆续汇聚桥头,紧跟其后,一同跨越了大桥。
出人意料的是,这群官员并未选择西长安街直入皇宫。
而是拐弯沿着嵩永街,一路蜿蜒直至正阳门下。
应天府除了皇宫禁地,其他地方对百姓都是开放的。
于是,一些好奇百姓尾随其后,直至嵩永街靠近正阳门的地段。
让他们惊讶的是,那些平时高高在上的官员,此刻竟手持笏板、奏折,齐刷刷跪在了洪武门外。
又一次跪地请愿的戏码?
看热闹的人群里,私语声四起。
百姓们望着那些手持文书的官员,心想或许这又是大臣们聚到洪武门前,向皇上递上认错书的一幕。
在人群前头跪着的,是一位头戴五梁官帽,身系金带配玉的正三品官员。
他手持笏板和奏折,恭恭敬敬地俯身下拜。
“微臣蒙受皇上隆恩,为官十几载。然而臣才疏学浅,如同拙鸟占凤巢,多年以来政绩平平,未能为国家社稷添砖加瓦,未给天下苍生带来安宁,更没能报答皇上恩典。今日斗胆,恳请致仕归乡,望皇上恩准。”
瞬时,整个嵩永街上的围观百姓炸开了锅。
能安稳升至正三品的官员,无不是人中龙凤。
若再往上一步,便是那屈指可数的部堂重臣,说他们是文能提笔安天下,武能马上定乾坤也不过分。
而今天,这样一位大人物,居然提出了致仕的请求。
嵩永街上,人们的议论如潮水般涌来。
“那人的官帽可是五道梁?只有三品大员才有资格佩戴的。”
“三品呐,要是皇上能赐我一个九品芝麻官,我都得谢祖宗积德了。”
“你们说,后面那些人该不会也来请求致仕归乡吧?”
“不会吧……”
“怎么不会?我看八成是这么回事。”
人群中的惊叹声此起彼伏。
更有好事之人,开始逐一数起洪武门前今日穿着朝服、戴着官帽的官员人数。
“如果都真致仕归乡的话,接下来怕是很难见到几个官喽。”
“快看,那位不是应天府知府吗?”
“还有那边,那两位不正是上元县跟江宁县的县太爷吗?”
“到底啥事能让这么多人宁可不当官了?”
“犯错归犯错,这帮人总不至于连乌纱帽都不要吧?难不成……”
“你就别难不成了。”
“如果不是逼不得已,怎会如此?”
一开始的惊讶过后,围在嵩永街的百姓脑补出各种可能。
因为官员再次在宫门前跪请,慢悠悠赶来的兵马司士兵们。
在一阵阵呵斥声中,总算把洪武门团团围住。
洪武门前。
第一个开口请求告老还乡的人,瞬间点燃了所有人。
“微臣上奏,恳请告老还乡,望皇上恩准。”
官员们如同排练过一般,整齐响亮地喊了三遍。
洪武门后的千步廊,密集脚步伴随着铁甲碰撞,无数皇城卫兵在各级军官的带领下,从两边城门涌出,列队于洪武门下。
此时此刻,洪武门东西两侧的六部、五军都督府及各部门衙门里还在当值的官员,早已得到消息,纷纷离座出门,赶来洪武门前看这场“告老还乡”的热闹。
洪武门东侧,吏部衙门中。
一个小吏急匆匆地从外面闯入,直奔尚书大堂。
自打在午门前晕过一回,翟善便变得十分憔悴。
此刻,翟善正翻阅着朝中的观政进士名单,以及那些未参与午门跪请事件的官员名册。
朝廷运作不能停,天下十三行省每天都有数不清的大事小事,最终这些事情都将汇集到应天府来处理。
官员能撂挑子不干,可老百姓的日子还得继续过。
打从唐朝那会儿确立了三省六部制,吏部就成了天下第一大办公地。
地盘大了,担子自然也沉甸甸的。
官员们管的是国家大事,吏部就负责管理官员。
这些年朝廷官位空缺跟走马灯似的,最近午门那一出,翟善心里明白,知道不少人都上了朱元璋的黑名单。
给皇上管着这满朝文武,啥事儿都得想在前面。
翟善本就因午门那事元气大伤,这几天更显得老态龙钟。
一小吏火急火燎跑进公堂,直奔翟善跟前。
没等翟善抬头,小吏就噎了口唾沫,急得话都说不利索:“大人,那群……官员,又在洪武门外跪上了。”
正埋头整理官员名录的翟善,手一哆嗦,笔尖直接在纸上戳出一团乌黑墨团。
“他们又想做什么。”
翟善嗓子哑着低吼,转瞬之间双眼就燃起了怒火。
小吏缩了缩脖子,低下头嗫嚅道:“他们……大人……”
砰。
翟善一巴掌拍在桌上,怒喝道:“别吞吞吐吐的,说明白。”
小吏浑身一颤,扑通跪倒在地,惊恐道:“部堂,他们请求致仕。百官穿戴着朝服,戴着官帽,手里拿着笏板跟奏折,在洪武门外向皇上请求告老还乡。”
话音刚落,小吏就把头低下,藏在衣摆下的身体微微颤抖着。
公堂里,一片死寂。
几个坐在角落的文书早放下了笔,低着头,一声不吭地坐着。
案桌旁,翟善粗重地喘着气,愤怒的情绪弥漫整个公堂。
然而,大伙儿没等到部堂大人爆发的愤怒或是斥责。
只听“哐当”一声巨响,原本安坐的翟善猛然间张开双臂,口吐白沫,两眼一翻。
椅子就像腿断了一样,连人带椅重重摔在地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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