伍子胥雷厉风行,毫不拖泥带水。
起身向阖闾拜别,随即大步流星的向外走去。
阖闾抬手想要说两句送别的话,可是脑子还没想好词,伍子胥已经没了踪影。
颓然的叹了口气,阖闾转身问道:“河神大人,国相是我见过的,最勤政的人,也是我见过的最博学的人,为什么他治理不好国家呢?”
岳川看向伍子胥消失的方向,悠悠叹道:“如果你只是与晋楚等国比,伍子胥算是治世之良臣!有他辅佐大王,吴国必然能繁荣兴盛,兵强马壮,灭楚也不是不可能。”
“什么?”
岳川抬手压了压,示意阖闾不用如此惊讶。
“但是!伍子胥的能力最多也就是让吴国成为一霸,便如管相之与齐国。无法更进一步。”
阖闾瞬间想到桓公霸绝天下的历史。
“敢问河神大人,如何才能更进一步?”
岳川没有说话,而是指着宫殿外的水池说道:“你能在里面修一个湖吗?”
阖闾看了看池塘,随即摇头。
“不能!也没有人能做到!”
“对!没有人能做到!因为池塘就这么大,怎么也不可能修一个湖出来!这道理就像螺蛳壳里做道场,道场再怎么精妙,也不能超过螺蛳壳的大小。”
“螺蛳壳里做道场?”
阖闾喃喃自语,虽然第一次听到这个词,但是望文生义,很容易理解。
岳川再次看向伍子胥消失的方向,“如果只是在官本位的体系下走人治道路,伍员的极限就是管仲。不仅伍员,未来两千五百年,有一个算一个,都不可能超越管仲!”
“这……”
阖闾震撼了。
他没想到河神大人对管圣如此推崇,更没想到河神大人张口就是未来两千五百年。
阖闾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,但阖闾能感受到岳川说这番话时浓浓的失望。
他不扭了扭脖子,声音沙哑的问道:“管圣是贤相没错,但也不至于未来两千五百年都无人超越吧?”
岳川没有说话,只是重重的叹息一声。
说管仲是人治的天花板,这话一点都不为过。
即便八百年后的诸葛孔明,也是把管仲当做偶像,经常以管仲自比,更是自称小管仲。
只是诸葛亮的人气太高了,后人觉得诸葛亮更厉害一点,对管仲没有太多的感觉。
然而,管仲制定的“尊王攘夷”影响了之后的“大一统”,同时,“尊王攘夷”的概念也被朝鲜、日本学去,贯穿其两千年历史。
即便联合国,也是“尊王攘夷”、“诸侯会盟”这套玩法的换皮。
管仲制定的“盐铁官营”就更不用说了,两千多年的封建王朝一直奉行。
后面的烟草专营也是换汤不换药。
后世的中原王朝经常拿盐、铁、粮食、药品、茶叶等生活物资拿捏草原上的游牧民族,学的就是管仲的商战灭国、经济制裁。
只可惜都没管仲玩得好,有几个朝代还玩崩了。
两千五百年后,丑国还是玩的这一套,而且炉火纯青。
管仲被誉为华夏第一相,当之无愧,即便商鞅,在管仲面前也要矮一头。
因为管仲走的是富民强国之路,而商鞅因为自身能力以及现实原因,走不通这条路,就反其道而行——弱民以强国、疲民以富国。
后世两千多年的封建王朝都不约而同选择了商鞅这条路。
正因此,岳川心中除了失落还是失落。
如果说百家争鸣是华夏思想、文化的巅峰,那管仲就以一己之力开创了华夏政治、经济的先河。
后世的思想、文化,不过是在百家争鸣挖掘的“池塘”里自我阉割。
后世的政治、经济,也都是在管仲竖起的旗帜上缝缝补补。
等级上限被锁死,就是这么绝望。
岳川所做的一切,都是为了突破这个上限,打破这个桎梏,让华夏走上一条前所未有的道路。
如果姜国是这个世界的灯塔,那么,吴国就是第一个被照亮的区域。
“吴王……”
“小王在!”
“你有雄才大略,伍员有经纬之才,这很难得!更可贵的是你们推心置腹,两不疑。但是放眼天下,又有几人如你、如伍员?”
阖闾脸色一阵涨红。
没想到河神大人对自己的评价如此之高。
“河神大人过誉,我其实也就是运气好,得了伍相的辅佐,又得了您的庇佑。”
岳川笑了笑,“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‘王侯将相、宁有种乎’吗?”
“记得!”
“王的儿子必然是王吗?侯的儿子必然是侯吗?将的儿子必然是将吗?相的儿子必然是相吗?”
阖闾仔细思考了一下,“王侯的儿子必然是王侯,但将相的儿子未必是将相。”
岳川点头,“王侯的儿子可以是王侯,这一点我不反对,相反,我可以尽全力庇护你的子孙,庇护他们世代都是吴王!”
听到这话,阖闾立刻拜倒,“多谢河神大人!”
世上,没有什么承诺比这个更悦耳、动听了。
岳川扶起阖闾,“我这么承诺你,是因为一旦君位悬空,群雄并起,对天下造成的破坏太大太大。两害相权取其轻,所以,你不必谢我!”
阖闾没有说话,只是重重叩首。
河神大人没有说什么冠冕堂皇的话,可正因此,阖闾心中越发敬重。
岳川扶起阖闾,接着说道:“王侯的儿子是王侯,这没什么,因为国家只有一个王侯。但国家有很多将相,这些将相也想把他们的儿子变成将相,而且,他们有很多儿子,他们想把每个儿子都变成将相。”
“吴国的官位就那么多,所以他们只能不断地增设官位。如果衙门里的官位占完了,那就增加新的衙门。”
“比如种一棵树,只需要挖坑、把树放进去、填土就行了,一个人就可以做完。但是后面就变成,一个人专门挖坑、一个人专门放树、一个人专门填土。”
“再然后,还要出现一个人,专门测量挖坑的位置,还要有一个人测量放树的深度和角度,还有有一个人专门在填好的土上踩两脚。”
“再然后,还要有一个人专门管理树苗,一个人专门管理工具。”
“再然后,还要有一个人专门管理管理树苗的人,一个人专门管理管理工具的人。”
“而这所有人的俸禄,全都出自最底层的老百姓身上。而百姓增加的速度,远远赶不上官员增加的速度,所以百姓的负担越来越重,最终喊出那句——王侯将相,宁有种乎?!”
岳川两手一摊,“看!本来不关王侯的事,然而所有的怒火都被王侯承担了。”
“旧王朝被推翻,新王朝建立起来。下面的将相,依旧是前朝那一批将相的子孙,但王侯,绝对不可能是前朝王侯的子孙。”
“你,明白了吗?”
“河神大人,我悟了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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